陪君醉笑三千场 【lk】
#不灭天灯——番外
#勿上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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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孤颜】
一年初始，举国贺庆。京畿裹在一片深红明黄之内，爆竹声外万家灯火如星，喜乐欢颜，花街灯市，引人驻足。
新帝登基的第十二年，边关安定，百姓收成颇丰，贺年的派头各个都足。连皇宫大内各个后妃门殿前亦挂上了红纱宫灯，宫娥们换上淡红新衣，簪上傲雪寒梅，群群聚着结伴赏玩。
惟有那重华殿寂肃依旧。
皇帝携了半壶竹叶青踏出宫门，一身绿衣，眉眼疲倦，量是昨夜未曾休息好，纯生眼尖，立即奉上了早已备好的金丝燕窝。而王俊凯只是轻扫一眼，便自顾自地朝外走去。
新来的一个小内侍瞅着那方向，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问了纯生：“姑姑，皇上又是去摘星阁么？”
这声音清亮，纯生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喝道：“多嘴!”
小内侍可怜兮兮地收回目光，忽然记起一事，眼神微动：“姑姑，昨夜皇上似乎醉过一回，今日再饮那竹叶青怕是不好吧。”
“你懂什么。”她佯怒。
寒冬将近的上元，热闹喜人，可惜宫中人各有心思。纯生记起少时吴磊的嘱咐，转身带人取了雪水擦拭九致天灯的雕画，而仅是转了一个角的王俊凯登上了皇宫最高的摘星阁，远眺着一群人偷偷摸摸趁他离去时好办事，心想这样的画面居然已经持续了十年。
十年，都是没有他的日子。
曾经细致入微护他性命而对天灯付诸心血的是吴磊，今昔也只剩纯生一个已过似水年华的女子谨慎地维护某一个秘密。
寒风呼啸拂面掠过，王俊凯拔开酒塞，颓废地往口中灌注着那千金难求的琼浆玉液，酒水入口，苦涩凛冽，他倒并未觉得有多年前战场的一杯浊酒来得痛快。
当初说好要一起好好喝够数十年的三千多日日夜夜……
王俊凯脚下一滑，堪堪摔倒在冰冷的积雪里。
“怎么你那么快就走了呢……”他低声呢喃着，压抑多日的情绪熏红了眼眶，徒留满声哽咽。
天上一轮明月，悄悄收回了影子。
【泪颜】
十五年前。
重华宫的主子虽是个不受宠的主子，但里里外外有忠义侯和国师护着，皇帝也轮过一番赏赐。
冬雪飞舞，天气颇冷。王俊凯不情愿地从被衾内钻出来，愣是像个木偶任纯生打扮了足足一个时辰。
最后束发时，王俊凯打了个寒噤，他自铜镜中望见一袭藏青官袍的吴磊缓步而来，微微愣神忙是挑了眉毛，试图消去些病色。
“别倔，”吴磊从纯生手里接过蚕丝发带，扶正了王俊凯的肩膀，“你可别闷着病，待会儿你我找个末位坐，皇帝可管不了。”
王俊凯乖巧地让他缠上红丝，却也敛神低喝道：“你倒不怕王朔给我扣个勾结重臣意图谋反的名号儿！”
量他身份不尴不尬，那些个无事不欢的人也总能捅一堆娄子，王俊凯恍然忆起去年受的那场板子和牢狱之灾，银牙狠咬。
吴磊一直没出声，又从五个皇子冠里挑了个镶黑玉的流云麒麟冠给王俊凯戴上。
一双冰冷的手忽然止住他的动作，小将军心底阵痛，反握回去，和王俊凯莫名起了小小的挣扎。
“人多！”
“她们靠得住。”吴磊把王俊凯转过身，嬉笑着凑到人家额前亲吻。丝丝温暖极为惑人，王俊凯稍有放松，吴磊在他发丝上蹭了蹭，然后用力将人揽进怀抱。
“常安，你这身上的寒疾……师傅可有方子？”
王俊凯埋在他肩上闷哼着，懒得回应，双手悄悄抽出，又从吴磊腰侧圈了过去。
“不就是冬日受不了冻么，没事。”
瓮声瓮气的声音混合了无尽抑郁，吴磊见气氛不佳，只好手忙脚乱地安抚一通。
他执起他的手放在胸口，眼神若乎融尽万般残雪：“胸口是最贴近心脏的地方，你靠近我的胸口，就不会冷了。”
“你若怕冷，我便是冒着死罪也自来陪你。”
“常安，等我功成身退，我们就诈死，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共度余年好不好？”
……
他们之间仿佛是不需要千言万语的。
天寒地冻的时节，王俊凯忽觉自己红了眼。
那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力不从心，第一次看不清茫茫天尽头。
【夕颜】
上元的宴席上，推杯换盏，觥筹交错。
身姿美好的少女和风一舞，三千丝竹共奏清音，是难得一次没有任何杂欲妄念的正宴。
依着吴磊，王俊凯挑了个不起眼的旮旯角落独自饮酒，大殿空旷如故，达官显赫被舞曲引去目光，除了王朔等几个死对头，倒没有什么人关心他的举动。
东北角的方向，众人知侯爷难得露面，喝到兴头上都嚷嚷着要去敬酒，吴磊酒量不算好，那些落在外围的人逮住他也涌了上去。
王俊凯万般无奈地转动着手上的夜光杯，瞅瞅前面，剑眉无意识地皱起。
“真是……”他恼羞成怒。
说好的两人世界，到最后来连舞女也凑合去了！王俊凯心中诽谤，遥望九龙台上的皇帝半醉半醒，索性把纯生唤来作眼线，自己从大殿北角翻窗走人。
天气冰冷寒肃，与殿内融融气氛相差甚远。王俊凯受不得冻，一时竟感觉脸颊都敷上了一层冰霜。
他艰难地于厚厚雪堆里行进，磨蹭许久才在一条青石小道上落脚。
前方是暖红成林的梅花，他满怀一腔孤勇，逃脱儿似的冲去，飞雪飘落滑过眼睫，臆想中安稳宁静的世界亦如远方。
【雪颜】
等到吴磊红着脸逃出大殿后，月亮都怕冷缩进了云层。
他低头打量了下手里的一壶陈年桃花醉，又抬头瞧了一会儿火红的灯笼，随手扯住一只宫娥命她呈了两朵荷花灯。
嗯，不错。
秉着不错的心情，吴磊拐进了梅林，顺着浅浅的脚印去寻人。
他蓦然碰见王俊凯时，九皇子堪折了五六枝雪梅，发间藏雪絮，站在一颗盛满风华的白梅树下细细挑拣。
认真的神情令他驻足，待王俊凯认知到他的存在抬起脸时，吴磊才噙笑着一步步前去。
“常安，”他覆上他的手，凑到人家面前微微眯眼，“别挑了，它们哪及你好看。”
王俊凯小脸一红，横眉道：“你动作也忒慢了点儿。”
“是我的错，”像是当做所有物般，吴磊第二次把王俊凯拥入怀中，抵着九皇子的肩哑声开口，“以后不会这样了……我带你去放河灯好不好？”
如果时光回溯，王俊凯或许是不会答应的。
可是当年的他是个从小缺少情感的王俊凯，根本无法抵挡别人揽尽温柔的诱惑。
“这还下了雪，你觉得能放河灯？”王俊凯瞥过一眼，转而又想，“不过皇宫的宫河可是温泉水，待明日雪融了，是能流出宫门。”
吴磊将河灯拿出，眉目含笑地问：“想许什么愿？”
“不告诉你。”王俊凯接了灯转身走向宫河边，留下紫色清瘦的身影，“告诉你就不灵验了。”
……
“小心。”吴磊见一阵西风吹偏了王俊凯手里蜡烛的火苗，几步移到他身后蹲下，再伸出手合着王俊凯一起点燃了灯盏。
王俊凯身子微微一颤，瞬间泪眼朦胧。
他忽然很庆幸周围不甚明亮，没有人看得见他瞬间的脆弱。
“我带了桃花醉，虽然不适合这个季节，但凑合着喝几杯？”
……
“说好的一辈子，你可不准食言。”
“好——”
“嗯……苏轼不是说，陪君醉笑三千场，不诉离殇……常安……你流什么泪？”
“哪有，雪花迷了眼。”
【醉颜】
那年上元节，他们的花灯薄纱含纸，远流向茫茫天涯。
那年中元节，他在若水河畔再见他独对花灯暗殇。
今年上元节……
王俊凯止了哭声，眼眸一痛。
他扶着星台的垛口挣扎地站起身，忽然将竹叶青尽数浇注入脚下成堆的春雪。
——
我本以为，我和他的结局便是白头偕老，默然相守一生。浩浩天下，朗朗山河，他是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的将军，我是苦守社稷高坐明堂的皇帝，为君臣，也为璧人。
可未曾想到，最后的最后，居然是他沉眠于黄沙，而我在他的酒里，醉生梦死。
——END